雙面神人青銅頭像,揭示的是先民可怕的獵首遺俗和人殉風氣嗎?
吳城、大洋洲出土的青銅器上為何有諸多虎的形象?“虎方”國真的存在嗎?
商周先民留給江西人的遺產中,最完美的莫過于青銅器,而其奇異而又詭秘的紋飾和造型,堪稱青銅器留給后人最生動的臉譜。此前,江西地處偏中原地區(qū)的長江以南的贛鄱流域,一度被史學家誤認為蠻荒之地。直到樟樹吳城遺址、新干大洋洲青銅器驚艷亮相,世人才知道3000多年前的江西,早已是一方生機勃發(fā)的熱土。當我們端詳一件件有數(shù)千年歷史的青銅器時,看到的還有來自那個時代江西先民的生活片段,一個沉睡的青銅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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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詭異而又陌生的數(shù)十種青銅紋飾
3000多年前的吳城地區(qū),丘陵起伏,水網密布。這是一片適合人類生存繁衍的沃土。在靠近肖江的向陽坡上,花繁枝茂,翠竹中掩映著一座又一座茅草蓋頂?shù)暮喡课荩@種茅舍面積不很大,室內寬度還不到4米,人們就在這里生火做飯、取暖生活。田野里,奴隸們正在使用石鏟這些粗笨的原始工具翻松土地,肖江上,還有些奴隸正在駕舟捕魚。
山坡上,有幾處鑄造銅器的作坊,此時,作坊里爐火燒得正旺,熔爐旁堆滿了木炭和礦石。一部分奴隸正在把附近山上開鑿揀選來的粉砂巖石打磨平整,再用銅鑿、銅刀鏤刻澆鑄不同器物用的模子,上面還有精美的花紋。另一部分奴隸正在爐前揮汗操作,經過長時間的高溫溶煉,滾沸的銅汁出爐了,大家相互緊密配合,立即將銅汁注入石范,待銅汁冷卻凝固,拆除石范,再進行一番細致的打磨修整,一件簡單的銅器就制作成功了。
這是考古專家江西省博物館研究員許智范,為我們描述江西吳城先民生活和制作青銅器的場景。數(shù)千年以后,歲月滄桑,吳城已是考古現(xiàn)場。專家們在這里出土了青銅器、原始瓷器、陶器等各類器物4000余件。16年以后,新干縣的江南青銅王國驚艷面世??脊艑<覀儼l(fā)現(xiàn),大洋洲商墓出土的隨葬品以青銅器為大宗,其數(shù)量之多、造型之多、鑄工之精、裝飾之麗,在全國所發(fā)現(xiàn)的商代遺存中首屈一指。
出土的475件青銅器可分為禮器、樂器、兵器、工具、藝術品等生活雜器六大類。其中,絕大部分器表都有花紋裝飾,尤以禮器為甚,主要紋樣有獸面紋、虎紋、鹿紋、牛首紋、鳥紋等總共24種紋飾之多。
2 缺少口鼻的人頭像透露獵首遺俗
這些奇異而又陌生的紋飾,它們究竟在說明著什么呢?它們還透露出3000多年前的哪些秘密呢?
最引起人注意的,當屬大洋洲商墓中出土的雙面神人青銅頭像。許智范說,這個頭像的造型與四川廣漢三星堆祭祀坑出土的數(shù)十件青銅面具有相似之處,但它是以雙面的人首作為整個器物的造型的。同時,在商墓中有兩件帶人首紋的青銅器,一件為人首紋戈,在內部近闌處有一圓穿,靠端部兩面均陰刻一方框,框內刻飾一對人首紋,其眉目口耳皆備,頭頂各立四根羽毛狀豎發(fā);另外一件為雙目紋鏟,整個拱起的銎部使人想起缺少口鼻的人頭,簡略抽象,十分奇特。
人首紋的青銅器究竟有何特殊的含義呢?實際上,在原始社會里有許多民族都有獵首的習俗,它產生于早期的農業(yè)祭祀活動,起先是為了祭“田神”以祈求豐年,后來發(fā)展成為“以血祭社稷”,或者用征戰(zhàn)中俘獲的敵人首級來祭祖。進入商代奴隸社會后,獵首之風或許已經不是那么盛行,但殘酷的殺戮奴隸為奴隸主殉葬的“人殉”、“人牲”卻蔚然成風,奴隸主祈望在死后仍能像生前一樣奴役他人,繼續(xù)過驕奢淫逸的生活,于是將大量奴隸活活殉葬。在大洋洲商墓棺外,共有三處計出土24枚齒冠,經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人類學家韓康信鑒定,可能包括三個年齡不同的個體,一個為幼兒、一個為未成年個體,一個為成年個體,而成年個體屬女性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從墓中的出土器物判斷,據(jù)說時代在商代后期,約相當于殷墟中期。此時人殉已經很普遍,所以這些牙齒很可能屬于墓主殉葬的犧牲者的。
3 虎形紋青銅器在暗示新干屬虎方國?
吳城、大洋洲出土的青銅器上有諸多虎的形象,這同樣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根據(jù)許智范研究,青銅鼎的豎耳上有臥虎,扁足上有變形虎,甚至還見有形體碩大的青銅雙尾虎。虎形裝飾的青銅器帶有鮮明的地域特色,應與南方土著居民的圖騰崇拜有關。當年贛江流域的自然環(huán)境或許與今天有較大區(qū)別,很可能還是森林茂密、猛虎出沒之地,所以常年生活在這里的商代先民對威猛的“獸中之王”產生恐懼進而崇拜的心理是很正常的事情,于是就逐漸形成了虎圖騰的習俗。
不僅如此,有專家還推測新干極有可能屬于商朝方國“虎方”的所在地區(qū),所以將虎作為自己的圖騰徽幟。
在商代甲骨文卜辭中,不僅有虎方、虎氏之類的記載,還有征討虎方前向太甲、祖丁、仲丁禱卜的記載,從此可見商代中期,虎方已經成為商王朝的一大勁敵。關于虎方的范圍,專家們有些不同的意見,但都認為它處在商王朝的南方。此時的湖北黃陂盤龍城已經建有商王朝強大的據(jù)點,虎方應該在長江中游南岸的湘、贛、鄂東地區(qū)和江北古云澤周圍的江漢地區(qū),以及東北的江淮一帶。以往不但在江西吳城文化青銅器上有大量的虎紋和虎形雕塑,在湖南、安徽阜陽等地還出土過很有特色的虎形飾青銅器。
商人認定先祖是“玄鳥”,所以崇拜、信奉鳥圖騰是合理的。在新干出土的青銅雙尾虎背脊上伏有一只長尖嘴小鳥,吳城出土的青銅器蓋上有鳳鈕,釉陶紡輪上刻有鳥形徽記,樟樹劉公廟出土的青銅鼎立耳上鑄有一對飛鳥,還有許多商代遺址中出土的鳥形陶質研磨棒,鳥的形象隨處可見,這些都應該是先民信奉鳥圖騰習俗的實物例證。特別是新干出土的玉雕羽人,它從腰部至臀部陰刻著細密的鱗片紋,藝術化了的神奇羽人可以像凌空奮飛的鳥雀一樣展翅翱翔。
許智范認為,商先民之所以將鳥選為自己的圖騰,可能最初是出于驚嘆、羨慕的心理,希望自己能具有鳥一樣的飛行能力,以隨時擺脫遇到的危險處境。
4 種種怪異的動物形象成為青銅時代符號
在新干、永修等地出土的青銅镈、青銅鐃,通常被看成為樂器,即奴隸主貴族宴饗、慶典時用來伴奏助興,以滿足他們耽于“鐘鳴鼎食”享樂生活的需要。
但是,另外一種說法是,這些樂器極有可能還在各種名目的祭祀活動中使用,以震聲威,營造莊嚴肅穆的神秘氛圍。許智范介紹,在1986年第六次發(fā)掘吳城遺址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條“長廊式道路”遺跡,在1992年第七次發(fā)掘中經過擴大范圍,進一步摸清這條長廊式道路的布局、結構和功能,得知這是一處由道路、建筑基址、祭祀臺座以及紅土臺地、柱洞群等組成的大型祭祀場所的遺跡群。這一發(fā)現(xiàn)再次真實展現(xiàn)了當年吳城先民在奴隸主貴族主持下虔誠地舉行獻祭活動的場景。
根據(jù)考古發(fā)掘中顯露的種種跡象,有不少專家對大洋洲“商代大墓”的性質提出質疑,他們持“祭祀說”。有的專家認為大洋洲是“殷商之際盛行的以女巫禱水旱的‘巫沙’祭丘遺存”,有的專家認為大洋洲器物群是吳城文化先民立社時舉行重大祭祀活動中所使用的典禮性器物,這些說法見仁見智,卻都與祭祀有關。
在許智范看來,祭祀活動盛放祭物的青銅禮器上裝飾和紋樣多姿多彩,他們可能源于原始圖騰和陶器圖案,具有不同的社會意義和功能。抽象的獸面紋象征著奴隸主階級雄踞社會之上的威嚴、權勢和暴力。種種怪異的動物形象,配上藝術加工的富麗紋飾,成為青銅時代象征符號,背后隱藏的是存在于人們心中的超世間的權威神力觀念。